第23章-《他恨他的白月光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“窈窈,你要杀我?”

    赵璟没想到鱼郦突然叫他来,  竟是为了这事。

    他坐在鱼郦对面,看了眼窗外如水的月光,道:“礼部拟出几个名字,  我都不太满意。”

    “我给他取了一个。”鱼郦勾起手指轻轻剐蹭着自己的裙缎,  解释:“只是个乳名,先这样叫着,大名还是等礼部来取。”

    她从箧柜里拿出纸笔,用左手缓慢地写了下“寻安”二字。

    赵璟歪着头看,  她道:“不求他多尊荣,只寻一世安宁。”

    这样,将来赵璟娶了皇后,生了嫡子,希望皇后能看在这个名字的份儿上,容下这个孩子。

    这名字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对孩子最纯正的期盼。

    赵璟良久的沉默,  鱼郦冲他微微一笑:“那就这样说定了。”

    她将纸笔收起,  手撑在桌上起身,  被桌边的炭盆绊了一下,趔趄着险些摔倒,  赵璟来扶她,刚刚碰触到她的手,她不由得抖了一下,  遽然缩回。

    赵璟的手僵在半空,  手背稍弓,还维持着怀抱的姿势。

    鱼郦有些慌乱,蜷在袖中的手颤颤,  额上冒出几滴虚汗,  她的心砰砰跳着,  目光闪缩着后退了几步,不敢看赵璟的眼睛。

    赵璟眸光沉沉凝着她,薄唇抿紧,还未说什么,崔春良进来,顾虑地看了一眼鱼郦,附在赵璟耳边道:“大娘娘听说您这几日食欲不振,让萧三姑娘送了一碟子蜜糖藕糕来,她现下就在正殿,说什么也不肯走,非要见官家一面。”

    鱼郦听见萧三姑娘的名号,更加惶恐紧张。她很害怕见人,特别是旧人。明明数月前还在家里与朱氏母女激昂斗争,丝毫未将这浅薄娇贵的小妹妹放在眼里,现如今却视其如鬼魅,怕得要命。

    她又往后退了几步,偏过身,自欺欺人地躲避。

    赵璟仍旧紧盯着她,没说见,也没说不见。崔春良忍不住轻声催促:“您要不就敷衍一下,御史台这几日总拿孝道说事,可别让大娘娘再闹了。”

    赵璟轻笑:“好啊,三妹妹的一番心意,岂容辜负。”

    鱼郦见他要离去,抚着胸口轻轻舒了一口气,谁知赵璟折返,冲鱼郦笑问:“你妹妹来了,要不要一起出来见见?”

    鱼郦悚然摇头。

    赵璟脸上的笑意更甚,亮得刺目:“那你的意思,我可以单独去见她?”

    鱼郦立即点头。

    赵璟站在鎏金烛台边,半边面陷于暗昧里,漆漆暗影笼罩着森凉的笑容,在悄寂无声的大殿里,说不出的可怖。

    他攥紧拳,“好,窈窈真是大方。”

    赵璟快步走出寝殿,仿佛生怕迟了一刻,自己会被气得七窍流血。

    萧婉婉站在大殿中央,宝贝似的抱着八宝攒食盒,听得脚步声,殷殷迎上去,笑靥娇美如花:“表哥,您快尝尝,这是我亲手做的。”

    她这些日子狠下了些功夫,收买旧时祖母身边的仆婢,探听出来,从前赵璟在京中做质子时,很喜欢吃浚仪桥西鹿家铺子的蜜糖藕糕。

    萧鱼郦每回跟着祖母去看他,都会绕道买一份带给他。

    朱氏教她,这男人多年身边不蓄姬妾,说明是个念旧的人,那就要投其所好。

    赵璟看着食盒里的藕糕,果真想起旧事,心底的积郁更加深重,他抬眸看萧婉婉,问:“谁教你的?”

    萧婉婉被他眼底那阴狠的光吓住,嗫嚅:“没谁教我,就是我的一番心意。”

    赵璟端起那盘糕点,盘子微倾,雪白糕点纷纷掉落,溅起一些糖霜。

    他微笑:“好了,朕总不能吃这不洁之物,你可以回去向母后交差了。”

    萧婉婉双目彤红,咬住下唇,含怨带嗔地睇了赵璟一眼,用帕子捂嘴跑了。

    崔春良追到殿外,细细安慰:“姑娘不要难过,官家这几日几乎水米未沾,这等甜腻之物是吃不下的,劳烦您回去和大娘娘好好解释。”

    他只是可怜少女一片痴心付沟渠,谁知萧婉婉竟像是得了什么暗示,过几日又来了。

    这回来得不巧,偏赶上戎狄月昙公主觐见。

    月昙公主被晾在都亭驿里数月,见新帝迟迟不做安排,终于按捺不住,在使节的陪伴下入宫觐见。

    她穿了一身正红云鹤别枝刺绣夹衫,珠冠饰满璎珞,躬身鞠礼时叮叮当当响,明熠的金光将一张俏丽面容衬出几分华贵。

    月昙奉上国书,简单寒暄后,直入主题:“臣女入京数月,是去是留,还得官家给句准话。在中原人眼中,戎狄是外藩,但也不至于就赖在金陵不走。”

    她嗓音清脆,尖刀利落,很有兴师问罪的意思,随侍的翰林学士相互递了眼神,齐齐将目光投向赵璟。

    赵璟难得好脾气,笑道:“早就听闻月昙公主爽利,今日一见,果真不虚。”

    月昙终究只是十七岁的小女孩,自幼受父汗宠爱,骄矜高傲,受不得委屈。她早就听闻魏朝皇帝脾气不好,来时就准备要与他好好理论,谁知对方竟是个温润俊美的郎君,非但不以为忤,还当着众朝臣与她打趣,竖起的尖刺瞬间绵软,气势弱了几分,脸也悄悄红了。

    赵璟略作思忖,道:“与贵邦联姻乃是父皇在位所立,朕不得废。只是公主应当有所闻,朕的二弟英年早逝,无此福缘。公主若喜欢这金陵,可在都亭驿长住,朕会为公主细细择选朝中俊彦,只要能入公主的眼,就择日成婚。”

    月昙此番来,虽有讨问公道的意思,但父汗另有指示。她闻言有些失望,却记得昨夜入宫前乳母的教导。

    她不对赵璟的安排做回应,优雅地抬手,婢子端上一只髹漆盘子,上面搁了一只赤金的长命锁和一只芙蓉玉臂钏。

    “听闻官家喜得麟儿,区区薄礼不成敬意。长命锁送给皇子,臂钏则送给那位生下皇子的贵人。”

    赵璟眉宇微皱,随即道:“让公主费心了。”

    他敷衍着与月昙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,托词政务繁忙,有逐客之意。

    月昙隐隐觉得,那两份礼物一拿出来,皇帝好像没有如预想中那般觉得自己识大体,懂礼数,反倒像碰触了禁域,惹他不快。

    她回想坊间传言,猜测那生下皇子的女人可能真的身份低微,上不得台面,不值得在朝堂被提及。

    真是奇怪,这么不想把人家摆在明处,那为什么还让人家生孩子。

    月昙腹诽,以笑掩盖不屑,鞠礼告退。

    刚走出崇政殿,迎面就遇上了萧婉婉。

    萧婉婉吸取那夜教训,卷土重来,为防赵璟深夜胃口不好,选在白日送膳。这回是用骨头汤熬煮的乳羊羹,才三个月的小羔羊,放在骨汤里熬了四个时辰,筋骨酥烂,肉香入味。

    许是女子间的奇怪感应,萧婉婉见了月昙就觉不适。这宫里的女子都是素裙青裙,偏她一身正红,像那个讨人厌的萧鱼郦,艳光四射,晃人眼睛。

    她的不快都在面上,月昙一眼看出,提裙下云阶时随口问送她的黄门内侍:“刚才那一位是谁?”

    黄门内侍道:“那是萧相国的女儿,是大娘娘的侄女,萧家三姑娘。”

    “萧家三姑娘?”月昙笑说:“我来金陵数月,倒是听过萧家大姑娘的故事,与官家好一场爱恨纠缠,也不知话本里说得是真是假。”

    黄门内侍不敢妄议天子情.事,只道:“月昙公主长得倒有些像萧姑娘。”

    这黄门内侍名福已,是去年跟随梁道秋往鱼郦那里送画像的御画院内侍,赵璟登基后,梁道秋跟去别院伺候乾佑帝,而福已则留在崇政殿外殿伺候。

    月昙没有追问是哪位萧姑娘,因为方才匆匆一瞥,她自觉与萧婉婉并不像。

    那就只能是大姑娘了。

    月昙不由得猜测,开始时官家对她态度和煦,可是因为这张脸的缘故?若是这样,那还真是个痴情种。

    她又想起皇长子和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人,暗自调侃:痴情二字放在帝王身上,当真荒谬。

    萧婉婉还没迈进殿门,就被崔春良拦住。

    今日真有要务商谈,被戎狄公主这么一闹腾,朝臣们各持己见,翰林学士们认为应当将公主纳入后宫,省却许多麻烦;萧琅有私心,表面逢迎赵璟,道与朝臣联姻无甚不可;以宁殊为首的尚书台官员则一致沉默,道官家自有圣断。

    赵璟叫他们吵得烦躁,头隐隐作疼,吞咽了几粒药,将几个时辰的朝会硬挺下来,拖着疲惫的身躯往殿外走,守在外面的萧婉婉立即迎上来,昳丽的面容上笑意盈盈:“表哥,我让人把乳羊羹放在火上煨着,您尝尝。”

    这一回赵璟倒是没有大发雷霆地赶她走,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,忽得问:“婉婉,你姐姐不见了,你们怎么也不找她?”

    萧婉婉的笑霎时僵住,她扯了扯唇角:“二哥在找。”回避满溢,除此,吝惜着不肯多说一个字。

    睿智如赵璟,自然看出来了。

    他今日见到月昙,突然意识到鱼郦已经很久没有穿过红裙了。

    红色多好,炙若烈焰,艳似繁花,像把山河间的璀璨风光都穿在身上,明媚耀眼,仿佛是这世间最值得宠爱、最该骄纵的女子。

    他心里堵得慌,脸色已经难看,萧婉婉却还在纠缠,赵璟正想撵她走,忽听一阵刺耳的裂瓷声自寝殿传来。

    赵璟甩下萧婉婉,快步进寝殿,见散落一地的碎瓷片,宫人们正在收拾,鱼郦站在一边,双手交叠于身前,微垂着首,见到赵璟,像个犯错的孩子,轻声说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    那是常用的一只霁釉鸳鸯莲瓣纹碗,用来喝酪乳的。赵璟没接鱼郦的话,只是偏头盯着那些瓷片,蓦地,他疾步上前,掰开鱼郦的手。

    她掌心里攥着一块瓷片,边缘纤薄锋锐。

    崔春良想到一种可能,惊骇地捂嘴,后怕地斥责宫人:“怎么当差的!”

    那些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,赵璟却瞧着鱼郦笑:“从前有个皇帝,说他愿意死在宠妃的温柔乡里,后来他果真就死在了这个宠妃的床上。窈窈,你要杀我,何需如此周折。”

    鱼郦摇头:“不是,有思你误会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赵璟笑容更盛:“我误会了,那是什么?”

    鱼郦丹唇翕动,睫宇垂落,轻覆着眼底破碎浮荡的情绪,最终还是缄然不语。

    她能怎么说呢?说那瓷片是为她自己准备的,她见阙楼上日夜守卫森严,她怕自己还没爬上去,就已经被皇城司给拿下了。

    那会换来什么?是威胁,羞辱,还是日夜看管,再也不得自由。

    她本能地畏惧,畏惧有一天,连生死都不是自己能决定。

    赵璟见她不语,也不再逼问,他修长的手指缓慢抚上她的腕,倏地用力捏住,他倾身贴着她的耳畔说:“窈窈,你让我好生失望,从前的你起码敢做敢当,如今,却也泯于众生了。”

    他把碎瓷片交还给鱼郦,将她的手合上,把她抱起来,面上几分伤心,几分自暴自弃的癫狂:“好,我给你个机会。”

    赵璟让宫人们都滚出去,抱着鱼郦往绣帏里走。

    崔春良惊出一身冷汗,追着他道:“官家,官家,龙体重于天,不可有分毫损伤啊……”

    赵璟不耐烦地唤进禁卫。

    崔春良一边被禁卫拖着走,一边哀求:“姑娘,想想皇长子,生死富贵皆系于官家之身,他不能有差池啊……”

    鱼郦盯着那翩跹垂落的綦文丹罗帐看,上面有只赤色蝴蝶,陷在大片重花枝桠间,欲飞不得,如被钝刀割剐。

    待她能喘口气时,天已经黑透了。

    赵璟拂开幔帐,捡起寝衣披上,带了个物件回来,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,将芙蓉玉钏套在鱼郦臂上,笑说:“这是旁人送你的礼物,我代你收下了。”

    鱼郦闭着眼,微蹙的秀眉镌满痛苦之色,嗓音撕裂般的沙哑:“谁送的?”

    赵璟亲了亲她掌心的伤疤,温柔道:“戎狄的月昙公主,她不光送了你礼物,还送了寻安长命锁。窈窈,那公主长得跟你真像,我刚一看见,都有些恍惚了。”

    鱼郦略有意动,睁开眼,问:“那她的性情如何呢?”
    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