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天嘉四年后篇-《南朝不殆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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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侯安都的结局已经注定,陈蒨究竟会如何发落侯家则尚未可知。

    沉重的气氛弥漫在侯府上下,更是如同层层叠叠的块垒,严严实实地堵塞在两人胸中,压得人透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侯胜北强打精神,安慰了一下阿母。

    两位姨娘已经吓得花容失色,犯官家属的下场是何等凄惨,她们早就有所耳闻。

    侯亶年纪幼小尚不懂事,只是觉得家中一阵热闹喧嚷之后,突然变得冷冷清清,很是不解。

    什么都不懂,此时反倒是一种幸福吧。

    侯胜北觉得喉咙火烧般干渴,要了些汤水喝了,然而心头的那团火却难以熄灭。

    他几次想冲出去,杀得一个是一个,就像战场上的勇士一样,战到力竭而死就算了。

    可是有个声音在说:”你这样莽撞蛮干,能伤到仇家分毫吗?”

    陈蒨,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但凡我侯胜北留得命在,必要你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入夜,府邸之外已是铁甲铮铮,一队御营兵士看住府门,不许进出。

    ”当郎,韩子高宵小之徒,不必与他一般见识。“

    萧妙淽表明心迹,安慰他道:”我也绝不会屈从于他,你可放心。“

    侯胜北忧伤地看着佳人,颤抖着伸手抚摸她脸颊。

    连累于你之类的话,已经不必再说,当明日毁家灭门之祸到来之时,一起携手上路便是。

    萧妙淽感受他粗糙的大手,划过自己脸颊的柔嫩肌肤,嘴唇颤动,刚要说话。

    突然觉得情郎的手一下子僵住了。

    只见侯胜北匆忙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囊,却是阿父在冠礼那日送给自己的。

    打开一看,阿父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,只见两行工整却又透着轻狂的隶书写道:

    “昌世子深明大义,不欲争权而乱我朝天下。”

    “主公一脉隐居故里,为父也能忠义两全。溺毙云云,不过一空棺耳。”

    下面又有一行字写道:

    “凡事自有为父一身当之,与家族无涉。吾儿勿忧,善抚阿母幼弟即可。”

    侯胜北大恸:”“阿父!”

    陈昌未死,章太后在世,陈霸先旧部众多,这个秘密要是捅出来,陈蒨的御座只怕是要不稳。

    只是阿父,你为什么不用这个条件,交换自己的性命呢?

    侯胜北痛恨自己的不成熟。

    自己起表字当之,结果还是阿父承担扛起了所有。

    然后在成人冠礼的那天晚上,给了自己这个锦囊。

    原来自己还是并未成人啊。

    这是来自阿父最后的教导。

    ”胜北,阿父去年四十岁了。到了这个年纪,一旦做了什么决定,就不再疑惑,自然也不会后悔。”

    阿父,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做到不再疑惑、不再后悔,不过我已经有了决定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萧妙淽看了锦囊内容,也是感伤。

    原来侯安都已有后手,以此为胁,陈蒨不敢妄动,家族可保无事。

    见侯胜北悲痛不已,萧妙淽凑过去,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侯将军已有决意,自今日起,你就是侯氏一家之主,须得打起精神。”

    侯胜北重重点头,从今往后,阿父就不再能够指导和引领自己,需要靠他自己来为身边人撑起一片天地了。

    萧妙淽语含羞涩,还是勉力说道:“当郎,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今日,今日但凡有个一男半女,我一定将之抚养成人。”

    侯胜北愣了一下,懂了萧妙淽的意思。

    阿父若有个三长两短,按制三年不得与妻妾同房。

    何况自己已经决定答应陈顼,投身生死未卜之事。

    身处这乱世,三年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,早早留下血脉子嗣,也是身为家主的责任。

    然而萧妙淽和自己尚未成婚,却要为自己生儿育女,已是不计名节,把毕生尽皆托付。

    在一片难以言表的氛围中,悲哀与希望相交织,他搂住了萧妙淽的纤细腰肢,走向床榻。

    罗帐轻摇,只听萧妙淽娇声道:“往日素蒙当郎怜爱,今宵还请勿要相惜,妙娘此身,任君……唔。”

    却似被封住了嘴。

    生命的逝去和诞生,就是那么的奇妙吗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嘉四年六月初一,晨。

    一缕阳光透过窗棂,射入房间。

    侯胜北起身,揉了揉腰,替沉睡中的萧妙淽拉上被子盖住微露的香肩酥胸、雪藕玉臂。

    他就这么赤着身子,披头散发,捐介疏狂,宛如前朝那些无视规矩礼法的名士。

    只见侯胜北挥毫泼墨,笔走龙蛇,铁画银钩,力透纸背,在卷轴上重重地落笔:

    行事但凭本心,不忘根本者,不拘外物者,不殆——阿父毕生所教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与此同时。

    侯安都于嘉德殿西省赐死,时年四十四。

    寻有诏,宥其妻子家口,葬以士礼,丧事所须,务加资给。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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